总第期
虾趣(国画)宋国平作
大大,我爸的亲哥。大大长得很帅,有点像刘德华。遗憾的是,因为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,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,但这并不妨碍大大成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。他会拉二胡,会吹口琴,头发上总是涂了一层油,永远梳得一丝不苟,苍蝇站上去也得打个趔趄。起初,大大在村里的烟花厂上班,后来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,厂子关掉了,大大便去学修鞋,学成后,在邻近的季市镇摆了个小摊位。他脑子活络,不久,便不安于挣这点小钱了。二十七岁那年,他带着简单的行李,外加一台修鞋用的那种缝纫机,去了南京。十岁那年夏天,我跟奶奶到南京看大大。在南京郊区太平村,大大租了一间房,一张简易床,一张四方桌,几把高矮不一的凳子,我们去了以后,大大在靠门口的位置给我和奶奶搭了张简易床。我印象最深的是,墙上挂上一把吉他和一把二胡,散发出一些不相宜的文艺气息。大大的摊位摆在太平村化工厂大门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。中午,下班的人从他摊位前经过,有生意,因此他不回来吃午饭。奶奶带着我送饭过去(我们没去时,他都是两只饼就着白开水打发)。途中经过一段铁轨,绿皮火车咣当咣当驶过。饭到了,大大放下手中的活计,在背心上擦擦手,就开始吃。厂里三千多工人,来来往往。给皮鞋钉个走起路来嗒嗒响的铁掌,三块钱;修个拉链一到两块钱,塑料鞋断裂的地方用烙铁烫粘起来,一块钱。大大手脚麻利,手艺又好,嘴巴甜,生意很好,也没有人讨价还价的。偶尔有人问:“小陈,老家来人啦?”“嗯哪,我小侄女!”“多大啦?”“十岁,可聪明着呢。年年三好生……”“在外面,不要叫我大大,要叫我叔叔。”吃饭的时候,大大带点神秘地关照我。我想,叫叔叔,人家就会觉得他年龄还不大,会给他介绍对象。每天傍晚收工回来,大大掏出一大把零钱:“来,小丽,给我数一下!”他呢,倚在门口,或拉二胡,或吹着口琴,二胡悠扬,口琴俏皮。有时,大大也弹吉他,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法言说的帅气。那个暑假,大大带着奶奶和我,去了莫愁湖、中山陵、玄武湖、夫子庙……暑假结束,奶奶托一个熟人将我带回了家。她决心留在南京,她说,儿子忙碌一天,到家清锅冷灶,她在,不管好丑,起码可以捧个现成碗。其实,奶奶放心不下的,是大大的婚事。也许,她留下来,大大会更快找到对象吧?因为奶奶在南京,一直到初中毕业,我每年暑假都会去大大那儿,然而,大大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。是大大太挑剔?还是姑娘们都看不上他?在我看来,除了右腿略有残疾,大大全是优点。印象中,大大也回来过几次。有一次,本家陈奶奶给他介绍娘家的侄女,大眼睛,双眼皮,瓜子脸,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,织毛衣会织出很多花式。她绕线团子,让我帮她绷线圈,温柔地对着我笑。直到吃饭的时候,她被一个辣椒辣了,突然“叽里呱啦”地叫起来,我才知道她是个哑巴。那一回,大大很不高兴。还有一回,大大回来了。他写了一封信,让我姐带给同一年级的一个女生,由那个女生把信交给她的妈妈。那个女生的爸爸已经因病去世。我和姐偷看了信的内容,信上说,他爱慕她已久,沉寂多年的心又活了起来。他愿意和她一起抚养三个年幼的女儿,并且,“视同己出”。多年之后,我仍然记得这四个字。然而,信发出之后,大大没有等来回信。心灰意冷的大大又回了南京。这一去,好多年都没有回来。后来我们兄妹几个陆续成家立业。有了孩子后,我们又带着孩子去南京。每次去,大大一定会放下手头的生意,亲自下厨给我们煮个红烧鲫鱼,弄个油炸大虾。他跟厂里的人以及周边的人都很熟了,提到皮匠小陈,没有不认识的。他的生意也不断升级,从修鞋到修汽车,再到买了个汽车开出租。并且还买了三间平房。没有几年,那片地儿拆迁,分到了一个中套和一个小套。照理,在南京,这样的条件,找个伴,一点问题都没有。但大大的婚事就是没有着落。高不成低不就,心高气傲的大大,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?大前年,奶奶去世了,大大又成了孤身一人。但他不想回泰兴。年前,我打电话给大大,问他是否回家过年。“不啦,拥护疫情防控*策,就地过年!”“过年呢,吃点好的,好好‘歇歇’!”“我正准备去饭店呢。社区也送这送那的,你们不用担心!”大大已完全融入南京,是个地地道道的南京人了。如果这篇文章感动了你请戳这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