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来洛阳，住在东涧沟。名字透露了它的地理属性，临涧河，在涧河的东边，对面就是涧西区。那时，涧河还处于野生状态，两岸坡上都是杂草、灌木，坡下有菜地，这儿一巴掌，那儿一巴掌，环境不怎么好。我租住的房子是简易、低矮的石棉瓦房子。村里什么都有，学校、商店、诊所、澡堂、菜市场、饭店，不出村也差不多能搞定一切。
东涧沟是个小村，村里绝大部分是外地人，我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，如同他们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一样。
干什么的都有，有卖菜的、收破烂的、做豆腐的，有跑出租车的、打零工的，也有开商店、开收购站、销售医药设备的。东涧沟的北边——在纱厂西路上曾有一个地标建筑，它踏着时代的潮流而来，或者它本身就是潮流的引领者，游戏刚兴起时，它是“枪战城”；KTV火爆时，它摇身一变就是KTV；洗浴中心生意红火时，它又换上了洗浴中心的招牌。
每次从它前面走过，我的脚步都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，大脑也突然活跃起来，想象着里面会不会发生小说中的故事。村东有一个鞋市，买鞋很方便。自我无意间穿了一双三星皮鞋之后，再去鞋市，便不会盲目地闲逛，而是直奔目的地——一家卖三星皮鞋的专卖店。
三星皮鞋是我遇到最好的皮鞋、最适合我的皮鞋，不开胶，鞋底不会断裂，也不算太重，虽然它的模样不时尚。
后来，我只穿三星皮鞋，每次来洛阳，都不忘到鞋市买一双。其中有一双在化雪时我当胶鞋穿，穿了好多年。后来因为改造，鞋市规模缩小了很多。
东涧沟是动态的，纱厂西路、王城大道……周围道路的每一次变化，都会影响东涧沟的格局，鞋市最终还是消失了，后来出现了茶叶市场、牡丹家具广场等。这些都是大轮廓、粗线条，每个人还有属于自己不可复制的记忆，更多的细节则被岁月吞没。现在很多人居住在东涧沟，但未必知道东涧沟这个名字。
自年起，东涧沟经过了破茧成蝶一样的华丽转身，成了恢宏的升龙广场。宽阔的健康路穿越王城大道而来，直抵涧河。涧河也被治理绿化了，环境优美，是散步的好去处。窥豹一斑，这里的每个细节都见证着洛城的发展。我无比怀念在东涧沟的日子，那年我二十七岁，多么年轻，多么强壮，干活都不知道累。
干的活都与铁有关，搬铁块，装铁屑，很重的铁块都能搬起来，铁屑车装得很高，有的铁屑团很大，得用两条腿儿的铁叉硬生生地甩上去。
一次，在邙山收了大半车钢筋，人工装的，钢筋离车有一定距离，我和工友一口气抬完。一次，在定鼎路附近收了满满一三轮车的铁，非常重，工友骑三轮车，我撅着屁股在后面推，一路推回东涧沟。冬天来了，我还穿着一条秋裤、一件不太厚的毛衣，几乎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去干活的地方，没戴帽子、耳暖、手套，但也没缩手缩脚，更没瑟瑟发抖。
下雪了上冻了，我还是这样一身衣服，我不知道是那年的冷唯独赦免了我，还是我体内的热能太强大，冷根本奈何不了我。
有活干活，没活也不赖床，见缝插针去逛街，我也不坐公交车，就步行。
在王城公园，第一次见到了老虎、狮子、大象、狗熊、鸵鸟、孔雀。去西工游园听戏，听人们高谈阔论。
进了百货大楼绝对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，此生无憾。在牡丹广场仰望牡丹城，想数清它究竟有多少层。看到外国人，也想走上去和他打个招呼，像和好朋友一样交流。
若干年后我意识到，如果比见识和心态，当年的我和洛阳城里的孩子们一样大，青春的实质或许就是对世界保持一种高度的纯粹和热情。
摄影：胡桃
晚报副刊精读
编辑：胡桃
审核：赵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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