版次:B03来源:扬子晚报年12月01日
[南通]王春鸣
读小学的时候,我的成绩有点糟糕,而父亲对我要求特别严,并且火眼金睛,每次我把七十多分的那个“7”描成“9”,都会被一眼识破,打在身上的鞋底就又多了几下。因此每到领成绩单的期末,我都会邀请弟弟和我一起离家出走,因为他的成绩比我更糟糕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出走,都只有我一个人。
第一次出走前路迷茫,我不敢走远,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了几十米,就回过头来,磨磨蹭蹭地钻进了家门前的棉花地里。白色和红色的花朵、小小的青色花铃,与一个委屈害怕的身影轻轻摩擦碰撞。棉花株比我稍矮一些,我就蹲下来,透过叶影看见自家和邻居家的屋顶上冒起了炊烟,还听见爸爸那辆大自行车链条卡嚓卡嚓的声音。他是出去找我了吧,我心里解恨地想:谁让你要打我!
到晌午时分,我枕着书包,在棉花地里睡着了,蚂蚁顺着我的手背爬上爬下,睡梦里听见奶奶拖长了声调在喊我的小名,那声音一点点近了,她是蹲在地上,一垄一垄地拨开棉花叶子在找我。
第二年的出走,是因为分数更不能看了,而且因为在学校打架,评语也写得不好看。那时,外婆在上海动手术,妈妈去伺候了,挨打的时候也没个拦着的人,我权衡再三,狠狠心再次出走。
一出袁灶小学的门就往西走,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看到一个地名:金乐。我就从那里拐弯,向北,一路上看见稻田浩浩荡荡又整整齐齐地铺向天边,走走停停,直到傍晚的时候,田边的水渠开始放水,许多小蟛蜞慌慌张张地爬上来,有的都到了马路上,举着钳子吐着泡泡。我那时候已经恹恹的,心里嘀咕怎么还没有人来找我,看见蟛蜞,兴致缺缺地随手抓了两只装进书包,正直起腰来,却被一只大手拎住了,是小舅舅,他满头大汗,自行车倒在一旁。他以为抓我回去还要费一番周折,谁知道我看了看他的脸色,就乖乖地上了后座。那天,奶奶是继续在棉花地里找我,爸爸是向东一直骑到了二甲,我坐在家里写好了检讨,大口喝水的时候,他还没有回来。
现在想起这次出走,我还在后悔,因为那时乡下人家还没有装电话,互相联系只有靠写信,舅舅找到了我也没法通知爸爸。最后,爸爸骑车归来,把车重重顿在地上的声音好像千*万马在布阵,然后,他脸色铁青地进屋,我非但没有逃脱原本就该挨的打,还被加了料。
那时候我是多么倔强啊,我的出走是逃跑,也是宣战和威胁。因为我知道,打我的人很爱我,我就要让他尝尝,把我丢了是什么滋味。
爸爸是语文老师,他打完了人还会讲道理,记得他说到易卜生的《玩偶之家》,抛给我一个经典命题:娜拉出走了以后怎么办?你出走了以后怎么办?那篇想象作文把我写哭了。出走的事情,还是等到长大了,有力气了,也挣到钱了再说吧。
但是我慢慢地明白了,人生其实就是在父母荫蔽下的那几年,你可以傲娇,可以矫情,可以出走。因为爸爸妈妈亲人们会把你找回来,但是别人不会。
现在爸爸离开了这个世界,棉花地早已消失,我无处藏身也不再出走了,因为,没有人会找我。
于是独自的出发换了一个名字,叫做远游。
几年前,有一个新年,我在富士山脚下小餐馆提供的筷子封套上,读到种田山头火的俳句,忽然又明白,“此次云游,寒蝉孤飞无尽头”是出走,“格子拉门新糊过,室中只我一人坐”,也是中年之后的另一次出走了。
版次:B03来源:扬子晚报年12月01日
[扬州]张怀珊
老板娘叫刘德美,在北京、上海、南京、深圳打拼的游子,吃到她做的邵伯香肠,五香的、麻辣的、原味的,随便哪种品味,都喊好吃,誉为“妈妈的味道”,能勾起浓浓的乡愁。
很少有人知道,自从38岁结束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后,已跨入“知天命”的刘德美,一直单身,和儿子相依为命。最艰难的时候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,赶上还生过一场重病,如果不是有那么多好心人给予及时帮助,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来。为了生存的需要,她拜了师,学了艺,开了店,收入渐渐多起来。她慨然决定每加工1斤香肠,所收3元加工费,刨去1.50元成本外,捐出1元给贫困孩子上学。一诺千金,一直坚持,这么多年从未改变。
她还参加了志愿者行列,为“江都好人联合会”的一员。她和志愿者一行,到仙女镇邓院村,帮一位残疾女主人抢收稻子。银镰闪闪亮,刀起刷刷响,出力,心甘情愿,流汗,笑模笑样。志同道合的朋友,走在做公益的路上,一天没有虚过。
每逢星期一、三、五晚上,刘德美还会准时骑电动车来到城区,踏进夜色,打着手电,公园里,桥洞下,旮旯处,四下巡逻,参与江都救护站的救助活动,寻找流浪人员,给需要救助的人以温暖。疫情严峻期间,她几乎全是在救助站度过的,值班守护。那卖唱的失明者,收旧货的外地人,精神有障碍的流浪汉子,一一收留在救助站。她送饭,送水,不使外流。按隔离需要,那段时间,她有家不能归,有店不能经营,眉头没有皱一下。
重阳节前,给无儿无女的老人们包饺子。熟悉做香肠的她,和个饺子馅,拿手,得心应手。一边和,一边暗自哼着邵伯“拔根芦柴花”民歌。包饺子,看似简单,实则是门技术活。包得要快,粘得要紧,捏得要波俏,下锅要不散不烂。
老板娘刘德美,江都普普通通一小女子。经济实力算不上雄厚,甚至算不上富裕,而她,一年又一年,一天又一天,不是做香肠,就是在做公益的路上。她说,得对得起“妈妈的味道”。